编号4231

在那做梦的人的梦中,被梦见的人醒了

【武牧】Everglow

**武牧过去时+现在时+未来时

**谜之情节。半开放结局,武牧偏HE。春牧BE

**标题来自Coldplay同名歌曲


1

武川清楚地记得他和牧恋情走到最后的那段日子。爱越来越微小,人也一样。

他们变得隐忍,也变得易怒。摩擦,忍耐,爆发,争吵,决裂,和好…循环反复。作为润滑剂的爱逐渐蒸发了,两个并不啮合的齿轮互相倾轧,苦不堪言。


他们已经无法再生活在一起了,却又离不开对方。武川对他们第一次分手的每一个细节都印象深刻,然而当他尝试回忆那让他们真正分道扬镳的最后一次分手,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。在最初一次和最后一次中间,他们分分合合了许多次。裂纹越来越多,越来越深,他们终于慢慢意识到,从第一道裂纹出现之后,他们几乎就不可能有别的结局。


牧总是离家出走的那一个,但他又总是最先回头的那一个。他在落日前,在拂晓时,在晴空里,在大雨中,一次一次向武川靠近,说出同一句话,“让我们重头开始吧。”


吵得最凶的那一次,牧把所有衣物都带走了。两周后,武川在家附近的一个小公园见到了他。他坐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,挎着一个大大的包。看见武川,他站起来,露出一个美丽又疲惫的笑容,“让我们重头开始吧。”


武川在大部分时间里都绝对自负,在这段感情里也是如此。是牧先动心的,是牧主动开始这段关系的,归根结底,牧离不开他。他过于傲慢,以至于未能注意到,牧与他争吵的越来越频繁,而与他和好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。


一次争吵中,牧大声地对他说,“我恨你。你让我找到了我自己,却又逼着我丢掉它。”愤怒和心痛让他昏了头,他踹了他们旁边的桌子一脚。花瓶从桌上掉落,牧想伸手去接,但已经晚了,它破碎在牧的脚下。这件事发生不久后,牧再次离开了。


这一次,他等了很久,牧没有回来。他终于慌了神,并意识到,长久以来,他在牧面前变现出来的气势汹汹,不过是一种绝望之下的虚张声势。


他费了些思量,给牧打了个电话,这是他第一次放低姿态尝试挽回这段恋情。牧接了电话,声音礼貌又客气。他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,一切已经晚了。牧正以不可挽回之姿远去。


他请牧回来一趟,原因是家里还有一些他未带走的东西。他带有几分侥幸地想,如果他们能面对面谈一次,效果一定比在电话里谈话更好。


牧如约而至。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未见了,牧还是那么漂亮,甚至更漂亮了。尽管有几分不自在,牧大体还是表现得平静而温和。他带来了一个空纸箱,一个空袋子,寒暄后就直奔主题,开始清理自己的旧物品。


五分钟后,武川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。这次见面无法改变他们的结局,却会抹去牧在自己家生活过的一切痕迹。他站在牧身后,看着后者从洗漱台上、浴室里、茶几下,一一取走自己的物品。那些会被带走的物品被装入纸箱,会被当作垃圾清理的物品被放入袋子。清理到床头柜时,牧拉开那个从前属于他的抽屉,从里面取出一盒未开封的安全套。那是一个带有凸起颗粒的升级版,是牧自己买的,但是他们还没有用过。牧沉吟片刻,将它放入空袋中。


刚刚被清理完的屋子,像被敲掉了许多颗牙齿,显得怪异,空洞,绝望。牧谢绝了一起喝杯茶的提议,他现在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。牧说,“我一会儿还有事。再见,武川前辈。”


他把纸箱带走了,袋子也带走了。他关上门那一刻,武川从未如此渴望过脱离自己的身体,成为旧相框也好,凸起颗粒的安全套也好,泛黄的漱口杯也好,什么垃圾都好,它们都比他幸福。牧带走了它们,却落下了他。


往后的两年里,他很少听到牧的音讯。他以为自己会渐渐地遗忘牧,但是他没有。他只能竭力去做一个体面的成年人,不去打扰前任。




2




武川无数次想象,在那段关系里,他能做些什么,换来一个更好的结局。他对牧缺乏耐心,他经常对牧发脾气,他强制牧按自己的方式生活,他从来不去哄闹别扭的牧,他总是坐在自己的客厅里,等待牧自己消气回来。他想弥补,想痛改前非,但是,他不认为自己还能有机会。


而机会不期而至。牧被调到了他们的营业部。


武川知道牧已经不爱自己了。经过两年的磨炼,他已经可以很好地消化这个事实。牧还是那么漂亮,令人怦然心动的漂亮。牧看上去没有新男友。他不能操之过急,不能再把一切搞砸,他待牧如普通后辈,既不优待也不苛责,悄然等待时机。


但是他的决策是错误的。在他蛰伏期间,就在他的眼皮底下,形势又发生了变化。牧和一个男同事同居了。


他和与牧同居的那个直男不一样,他不会傻到猜不出牧的心思。他心急火燎,连续下出几步错棋。他又凶牧了,不止一次;他又去说教了,以牧最难以接受的方式。牧看向他的眼神充满畏惧,畏惧中带有几分嫌弃。


他怀着绝望,自暴自弃地想,牧恨他也好。恨和爱是同一种情感的两面。只要牧还恨他,就有可能回来爱他。


有一次,他在桌下拉了牧的手。那是他们久违的调情方式。世上不可能有人比他更了解牧的身体,牧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,空窗已久,而他所投注情感的人,目前看来无法给予他任何肉体上的安慰。


有那么几秒,他以为牧要屈服了。但是对面属于牧室友的座位空了,于是牧坚决地挣脱他的手,去追赶那人的脚步。


在那之前,他都只是在为牧的幸福担心,嫉妒的心情不算强烈。毕竟。牧不爱他已经太久,久到他早已习惯。但是看着牧飞奔出Wonderful,他忽然痛到几乎晕厥。牧已经完完全全属于别人了。那个穿着红蓝撞色T恤,背着双肩书包的少年,已经长大,已经远去。他面对爱情依然毫无保留,但是付出的对象却换成了另一个人。


牧在他这里,也曾撞得头破血流。可现在的他不同了,他知道牧是他的一生挚爱,他已经反思了两年,他觉得自己比那个直男春田创一更有资格爱他。


他去找春田创一,却碰了个钉子。对方吃着牧做的便当,却坚称他们只是室友。他顺理成章地要求对方放手,对方却迟迟不肯答应。


很快,春田拉着牧一起出柜了。他近乎惊恐地发现,春田或多或少是喜欢牧的。这预示着牧会更加死心塌地,然后伤得更重。


他没猜错。这段感情很快出了问题。春田和部长同居了,牧和悲愁同居了。


他不是没想过趁虚而入,但是牧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。陷入失恋情绪的牧,脆弱得好像随时能痛哭一场,又坚强得不给任何人安慰自己的机会。春田以外的人,在他眼里似乎不存在。


对这段关系,他看得太清楚了。牧全心投入,已经不可能被唤醒。能使他幸福的不能是别人,只能是春田。他们一个胆怯,一个愚钝,如果没有人推一把,双方都会后悔终生。他几乎没怎么挣扎就下了决定。他自己和牧没有任何区别,都是一样的傻子,比起自己的幸福,更在意对方的幸福。他推了那一把,把他们推到订婚仪式上。




3


春田刚刚从香港回来,牧生了一场病。本来只是普通发烧,但牧体质不算好,加上当天他独自在家,晚上才被发现,终于酿成大病。


这场病让牧足足一个月未来上班,期间公司员工集体去探病过一次,牧精神很不好,一直在昏睡,他们悄悄放下鲜花便离去了。


武川已经不再抱任何幻想,认为牧会回到自己身边了。他尝试去认识一些圈内人,但是未能遇到让他心动的。他自嘲地想,他将这样度过下半生,胸怀对牧凌太的单相思孤独死去。


他自认把对牧的情感掩饰得很好,除了他自己,恐怕世上再没有人能看出他对牧有异于公司后辈的感情。牧回来上班那天,他站在欢迎队伍的最后,竭力装成事不关己的模样。


牧捧着大家送他的花,一路鞠躬致谢,直至回到自己的座位。期间,他几乎跟所有人都有目光对视,却没看武川一眼。


接下来的日子也是这样。牧和他几乎没有任何交流,连视线接触都没有。武川觉得好笑,他爱着他是没错,但那只是没有企图的爱,他不觉得自己应当获得像瘟疫传染源一样的待遇。


有几次他想尝试对牧解释,但是后者一见他便皱起眉头,忙不迭地逃走。他又好气又好笑,决定随他去吧。


没多久,一件事对他造成了刺激。某天中午,他瞟见春田的午餐盒,有足足三层,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菜式。哪怕是在他和牧最如胶似漆的时光,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。他忽然妒火中烧。


那一晚他去了很久不去的酒吧,交换到几个电话号码。他和其中一个男孩过了一夜,那男孩眼睛很大,早晨起来后还为他准备了烤吐司早餐。他吃着早餐,询问男孩是否愿意继续见面。对方眨了眨大得惊人的眼睛,笑着点头。


那天他整个上午都神清气爽,直到午餐时看见春田和牧在走廊说话。春田甩开牧的手,牧握住他,春田甩开,牧又握住……


他感到胸口闷痛不已。他快步回到办公室,给那个男孩发了消息,邀约晚上见面。


他在一家算是隐蔽的餐厅见到那个男孩。他处于一种沉痛的心情,后者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毫无吸引力。他们心不在焉地谈话,男孩的脸色越来越差,“你确定你早上说的话还算数吗?”男孩问。


武川感到一阵愧疚,他伸手握住那个男孩的手,“当然。”接下来他点了一些昂贵的饮料和食物,终于让男孩的脸上重新出现笑容。


“今晚还是去你那里吗?”吃完饭,男孩问。他愣了一下,表示今晚不方便。男孩的脸色暗下来,他二话不说,站起身走了。


武川原地坐了几秒,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准备去追。一个人拦到他的面前,他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。那竟然是牧。


“可以聊一聊吗?”牧问。


武川听他的声音,便知道他喝醉了。他一边让牧坐在刚才那个男孩的位置,一边示意服务员拿杯水过来。

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春田呢?”武川左右环顾餐厅。


“吵架了。”牧醉醺醺地说,又补了一句,“就跟你和你的小男朋友一样。”


武川想了想,决定放弃解释。比起他是否有男朋友,显然帮助他仍然放不下的前男友和他未婚夫冰释前嫌更重要。“你们怎么了?告诉我,我可以帮你。”


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,过了一会儿,他问,“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分手呢?”


武川苦笑。自挖疮疤,好为前男友的恋情出谋划策,他没有料到会走到这一步,但这又有何不可呢?他看着牧,“因为我太傲慢,你又太倔强。我们花了很多时间争吵,却不肯坐下来好好沟通。我们太相信爱情本身的力量,指望它拯救一切。我们以为穿着最上等的靴子,就可以去走最崎岖的路。可是我们忘记,再好的靴子,失去养护,最终也会磨损成一张破皮革。”


他看见牧的双眼泛泪,料想他和春田之间也出了类似问题。“回到你和春田的例子上,要耐心,要像对待奢饰品一样对待你们的爱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如果那小子对你不好,你就告诉我。”


“不,”牧摇摇头,“春田前辈对我很好。无可挑剔的好。”


醋意从胃部泛上来,武川忽然失去了一切耐心。“我的忠告结束了。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
他跟在牧身后离开餐厅。牧一直在揉自己的太阳穴,脚步趔趔趄趄。他强忍着搀扶他的念头,而牧也保持着和他的距离。


等出租车时,牧忽然问,“有没有哪种爱情,是细心养护也无法拯救的呢?”


武川一愣,他不知道这个例子算不算恰当,但他还是说,“我和你,也许就是这样吧。无论再重来多少次,也许结局都是一样。”他看向黑沉沉的马路,打趣地说,“我们到底分手了多少次?你还记得吗?十次,八次、十二次?每一次复合,结局都是一样的。”


他发现了一辆空车,示意它停下,随后走到车身前帮牧打开车门,牧钻入车厢时脚步不稳,他伸出手扶住他的手臂,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挣脱掉了。他看着牧摇摇晃晃地倒入后座,假装没有伤心。




4


武川想,他那一番开导总归是白费了。没多久,牧调回了总部。他和春田分手的消息也在公司内传开了。


和他们上次分手一样,武川作为局外人,没有资格说三道四。他看见春田脸色阴沉,越来越瘦,于是猜测同样的事也正发生在牧身上。他爱莫能助,他曾经推过他们一把,可是一段关系不能总靠旁人推动。


对春田,他甚至产生了类似兔死狐悲的感觉。他曾希望牧的新恋情能够扛过那些他们过去没能扛过的风浪,希望牧能够证明自己有能力经营一段美满的关系,希望他和牧两个人里,至少有一个能获得幸福。牧再次铩羽,他感到痛惜,甚至恨铁不成钢。


但那又有什么用,牧再次从他的视野里消失,连营业部的同事都渐渐不再提起这个人。






5


武川仍然有和那个男孩见面。他知道男孩同时还有其他对象,但他并不在乎。他自己不也是怀抱着对牧的渴望和那男孩做爱的吗?


迈入春分的某个周末,他在家附近的公司散步,忽然看见那棵大榕树下坐着一个行人。


如果不是知道这绝对不可能,他也许会把那行人错认为牧。他的牙齿都开始打颤,快步向榕树走去。


他先看见那人后颈露出的白皙肌肤,然后看见眼角的痣,纤长的睫毛,笔挺的鼻梁,闪烁的眼睛。他看得明明白白,那是牧。


牧扭过头来,发现了他。前者像一只被枪口对准的鸟,转过身就跑。武川反应了片刻,撒腿去追。


他在奔跑中拉住了牧的手,把对方的速度拖慢,牧停下脚步,转身甩开他,“别碰我!”


武川向前迈进,双手握住他的肩膀,他激动得声音都开始发抖,“你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?你坐在那棵榕树下又是什么意思?别跟我说你不知道!”


“我只是闲来无事。路过而已。”


这也说得通,而且更符合逻辑,难道他还能指望牧对自己有所眷恋吗?武川松开手。


“你最近好吗?”牧轻声问。


“很好。”武川直视着牧的脸,后者看上去也很好。


“那就好。”牧笑了笑。


“你和营业部的人是不是不再联系了?”


“是的。调去总部后,工作太忙,也就不再联系了。”


树影婆娑。牧忽然问道,“春田前辈,他还好吗?”


武川想起春田逐渐打起精神的样子,点点头。


牧的眼睛又湿润了。武川看在眼里,忽然觉得烦透了。“如果你还喜欢他,就去找他。我相信他也是喜欢你的。”


牧笑了,“这样啊,说的也是啊。”


武川知道他一点也没听进心里,忍不住又开始多管闲事。“你们到底是怎么了?到底遇到什么矛盾?如果是春田的问题,我帮你找他。”


“春田前辈没有任何问题。我说过了。一切都是我的问题。”


武川气得几乎晕过去,“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坦诚?你为什么总是逃避问题,为什么就不能积极地面对问题?”


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。武川取出电话,短暂犹豫后还是接了。他声音干巴巴地说,“这样啊,好的,没关系。下次吧。再见。”


挂了电话,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“还是上次我在餐厅遇见的那个男孩吗?还是换了一个?”


“还是上次那个。”武川说完,自己也感觉怪怪的。此时牧已经转身离去。他再次追上他,“我只是希望你得到幸福。”


“哦,我为什么就非得要幸福呢?我不想幸福,我就想像现在这样。”


武川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他把他的肩膀转过来,震惊地看到,他满脸是泪。


“发生了什么?我可以帮你。”他尽量温柔地说。牧苦笑着摇摇头,推开他继续往前走。


他看着牧的背影,孤独,沉重,他觉得眼睛刺痛。他突然快步上去,把牧拥入怀中。


当他触碰到牧时,他注意到牧打了一个寒颤。他以为自己会被推开,但是牧安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。


“政宗……”


武川以为自己幻听了。他太久太久没有听过牧这样叫他。他想起他们第一次亲吻,那是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,险些引起围观。可是他那时实在情难自已,他这一生中,只有牧会让他失控,只有牧能让他情难自已。他低下头,去寻找牧的嘴唇。


牧的嘴唇和身体都在颤抖,好像一半的他惧怕被吻吻,而另一半的他渴求被吻,两者互相斗争,他的身体为之震颤。


武川吻了下去。出乎意料,他没有受到任何抵抗。这个吻带给他的冲击和当年别无二致,他几乎马上沉浸其中。


等到他终于放开牧,他才终于感觉到蹊跷。


“为什么你不拒绝我?”


“因为我病了。”停顿了好一会,牧轻声说。




6


牧清晰地记得他和武川的那段感情。他时常觉得,他对武川的爱,是冰做的。


初看,它晶莹剔透,坚固无比,好像万物均不能侵蚀。


他打开心防,把它捧在手心。初时,除了偶尔掌中冰凉,一切毫无异样。相恋后的某一天,他蓦然想起它最初的样子,才发觉,它变小了,它越变越小——它一直在融化。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,他越慌乱不堪,倍加呵护,它就融化得越快。到最后,它尽化成水,悉数从指缝中流走。它就像不曾来过。


后来他爱上了另一个人。那是截然不同的爱,像火一样,使他的整个生命都为之疯狂,为之燃烧。快乐或悲伤都在为他添加柴薪,他越爱越痴。他想他会这样爱一辈子,哪怕燃尽性命也在所不惜。


但是他忽然生了一场病。他昏睡了很多天,在梦里把迄今为止的人生道路再次走了一遍,然后梦在22岁那年戛然而止。他恍恍惚惚地醒来,记不得床前的人,失去了22岁之后的记忆。


他所忘记的人照顾了他很久,他在他的陪伴下忆起了一切。最初,他只是想起了那些发生过的事,但是没能忆起附在那些事情上的情感。他安慰自己,这是循序渐进的过程。


但他再也没能取得进展。他记得22岁之后的每一件事,它们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播放。可是那像是别人的故事,他完全没法投入其中,更无法感同身受。22岁的他占据了这副身体,宣布往后四年的回忆不值一提。


他躺在春田身旁,记得自己曾经日夜祈祷,希望这无止境的单恋被划上句号。当时的祈祷并未应验,现在亦然。那像烈火燎原一样的爱情熄灭了,他再也无法重燃。


他无法向世人解释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,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可怕的玩笑。


而更可怕的是,他发现体内那个把26岁的自己取而代之的、更年轻的灵魂,孜孜渴求着武川政宗。


他不知道这个病什么时候会好,到底会不会好。但是他只有一个选择,按26岁的生活轨迹继续生活下去。唯有那样,才不会伤害到任何人。


他拼命躲避武川,把对后者的渴望深藏心底。他对春田好到无以复加,千依百顺到令人生疑的地步。他心里饱受煎熬,表面仍要强颜欢笑。


可惜,即使他做出牺牲自己下半生快乐的决定,也是不够的。春田一定觉察出了异样,他们开始争吵。


此情此景,多像他从前和武川的样子。他记得那段感情让他们身心俱疲,记得他们最后吵得不可开交,记得自己如何心灰意冷。可是情感上他无法死心,即使已经看透了结局,他还是止不住地想,如果可以重头开始…如果重头开始…


一次和春田吵架后,他在餐厅遇到武川和一个男孩。在他潜意识里,武川仍是他的男朋友,他们仍然如胶似漆。他心底醋海翻腾,但理智牢牢地把他按在凳子上。他往肚子里灌了六七杯酒,终于又把理智掀翻了。


他想冲过去亲吻武川,和他狂热地做爱,如同22岁时那样。可是他不能。他拦住他,问了他一些情感问题,得知武川认为,他们的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挽回的。


他脑中的声音一直在喊,让我们重头开始。可是武川说,再来多少次,结局都是一样的。


他在出租车里流泪了,同时他意识到,为他人流泪对春田而言是一种背叛,于是他彻底崩溃。下车后他不敢回春田的家,他坐在马路边上,哭到深夜。


第二天,他向春田提出了分手。他们拥抱着大哭一场。春田哽咽着说,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。牧哭得撕心裂肺,反反复复地说着,对不起,对不起。他知道自己不会再遇到春田这样可爱的人,他知道春田今后将不得不带着自己给予的痛苦活着;他知道那个消失的26岁的灵魂确实会爱春田至死,而自己背叛了它。他原以为,自己能代替它延续这份爱,但他只能让它变质。感情是不能有替身的,继续扮演下去,将玷污春田,玷污自己。


分手后他没有去找武川。原因有很多很多,最大的原因是他知道自己是个定时炸弹,随时可能带着26岁的记忆醒来。炸弹应该远离所有人,确保危机来临时,只有他自己会粉身碎骨。此外,在伤害了春田之后,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幸福。




7


“你的意思是,你现在喜欢的人是我?”武川睁大眼睛。这是美梦成真的感觉,如此奇妙,让人难以置信。可是他下定决心,即使这是个肥皂泡,他也要把它牢牢握在手里,决不放开。


“现在是。但是我说了,我得了病。我的感情就像沙丘,没有固定的形状。可能我哪一天睁开眼睛,爱的人就变成别人了。我没有办法和任何人在一起,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恋人。”


“我可以接受。”武川一边说,一边低头啄了他的嘴唇一下。


牧受到惊吓般往后退,“你知道我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?”


“我知道。”武川脸上露出微笑,“从前我永远地失去了你,而现在我有机会和你重头开始,哪怕是暂时的。”


“重头开始?我记得你说过,无论重来多少次,我们的结局都不会变。”牧痛苦地抿着嘴唇,“我们会互相伤害,互相折磨,到最后不欢而散。”


“我会对你更耐心,我不会再对你发脾气,我会尝试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。”武川长吸一口气,“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阻止坏的结局,即使不能,我也愿意尝试。我可以接受不完美的结局,而无法接受停止爱你。”


牧直直地看着他,“那你现在的男朋友呢?”


“他不是我的男朋友,只是我的……”


“床伴?”牧讥讽地接话。


“回到我身边,你就不用吃醋了。”武川心平气和地说。


“可是,我毁了春田前辈的幸福。我无法自私地幸福。”牧的眼眶一热。


“他会开始新生活。你也一样。”他冷静地回答。随后他自嘲般继续说下去,“你不是说了吗?没人能接受你这样危险的恋人,这样危险的事,你也不舍得让他来,就让我来吧。”


牧摇摇头,“请你不要这样自轻自贱。”


武川笑起来,“我习惯了。而你不也是这样吗?为什么你总要假设自己不会幸福呢?为什么我们两个不幸福的人,就不能在一起试着让对方幸福呢?”


牧看着武川的脸,上面的沟壑比他记忆中更多,他不禁去想其中有多少是由自己带来的。“我需要再考虑一下。或许我们可以……”


他本来想说,或许我们可以冷静一下再决定。但是武川俯下身子开始亲吻他,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慢慢变成,“或许…我们可以…重头开始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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